第四十五章 雀魂
还真如母亲说的那样，在回来的路上，我一只麻雀都没有见到，整个世界似乎一下子变安静了，没有了叽叽喳喳的声音，就连其它的鸟也很难见到几只的，这在以前是绝对不可能的。我虽然难以置信，但是三爷的预言可能真的就要成事实了，但是谁也没法想象得到，整个村子乃至于整个乡镇成千上万只麻雀一下子全消失了，它们到底是为了什么自杀、它们是怎么自杀的、它们又是去了哪里自杀的？我想来想去，一点头绪都没有，我的世界开始变得灰蒙蒙了，我所能做的也只有在低落之计默默地祈求着它们能够平安快乐。
倒是三爷家母亲养的那几只麻雀带给了我很多的快乐，刚走进院子的时候就被它们吸引住了，一个个精神饱满，羽毛很光亮，看得出母亲对它们照料很周到。在院子中，它们飞来飞去，可能羽翼没有完全丰满，它们飞得不是很高，飞到院子的矮墙上之后就不敢再往外走了，它们只能站在院墙上望着外面的世界，似乎它们能够意识得到这个院子外面的世界到处都充满了陷阱，或许它们总有一天会飞出这个院子，但是现在，它们一步也不敢迈出，只能晃着稚嫩的脑袋新奇地望着墙外面的世界。麻雀尖尖的嘴上面两边的黄色还没有褪去，那是未成年的标志。
见到我来了，所有的麻雀立即从墙上飞进屋子里，找地方躲了起来，见到母亲在后面，所有小家伙的又都飞着跳着跑过来。
我看母亲的时候才发现她手中多了一个小木盒，她把木盒打开，里面跳出了几只蚂蚱，等跳出有四五只的时候，母亲又把小木盒合上，周围的小麻雀见到这几只蚂蚱，立即冲过去围歼，有的啄头，有的拽尾，没几下就把这几只不小的蚂蚱分享了。等它们吃完了，母亲又倒出来几只，依次循环，直到把整个盒子的虫子全部倒完。
“妈，你这喂法跟三爷不一样啊！”我笑着对母亲说。
“我这样做就是让它们学会自己找食吃，麻雀终究要回归大自然的，它们学会自己生存之后，就避免以后在野外它们没办法生存。”母亲说。
“那它们什么时候能完全会飞啊？”我问母亲。
“其实它们早就能自己飞了，只是我不放心。”母亲说话很忧郁。
这些麻雀跟我混熟的很快，第二天我就能像母亲那样喂他们吃食了，这些无忧无虑的小生灵长得太快了，没过几天，就能飞上树梢了。
“妈，这些麻雀飞这么好，你还担忧什么呢？”我问看着树上的麻雀发呆的母亲。
“它们长得太快了，这也是我担心的事情。”母亲叹了口气。
“它们长得快不是挺好的吗？可以早点把它们放生了。”我开心地说。
“不是你想的那样。”母亲担忧地说。
“怎么了？”我不解地问。
“外面的麻雀全不见了，不知道它们究竟去了哪里。如果把这几只放了，我担心它们会跟之前的麻雀一样，一下气全失踪了。”
“那该怎么办呢？”我一下子也没注意了。
“再等等看吧！”母亲叹了口气，“再怎么也不能辜负了你三爷，咱们种庄稼的人知道麻雀的重要性，如果没有了麻雀，地里的害虫咱们是没办法控制的，麻雀才消失不到一个月，地里就闹虫灾了，再这样下去，谁也不知道后面的日子会怎么样。”母亲望着树枝上的麻雀，充满了担忧。
母亲感到越来越困惑了，眼看着这些麻雀已经飞行自如了，放生不放生一直困惑着她。
终于，两天后的一天，我们看到了最为痛苦和辛酸的一幕。
“小燕，你过来看，快点！”我正在东屋睡觉，母亲在堂屋喊我，我就赶紧准备披衣服起床。
“快！快过来看新闻。”母亲的声音很急促，还没等我回答她就又喊。
我平时是不喜欢看新闻的，但是听到母亲声音如此急促，我就赶紧爬起来随便拉了下衣服就往外走。到了堂屋，看着电视屏幕，我惊呆了，新闻讲解员正在讲解，我看得很清楚，黄河的岸边，聚集了大量的麻雀，它们分批飞到黄河上面然后集体俯冲下去，深深地扎入了黄河中，许久才飘起来，有的飘起来还活着，就继续往水里扎，直到失去知觉，没有力量再挣扎了，就漂浮在黄河水上，有的被冲到了岸边，有的被冲到了下游......
旁边还有很多游人，有的有人叫喊着，手中挥舞着东西，试图阻止麻雀们的这种行径，但是游客的这种做法一点效果也没有，麻雀们一批接一批，毫无休止地往河水中扎。
“麻雀真的自杀了，妈！”我鼻子一酸，哭了出来。
“你三爷的话应验了，这次是全部自杀了。”母亲喃喃地说，“麻雀们死了咱们的庄稼怎么办呢？”
连续几天的新闻都有这样的播放，后来部队的解放军拉粮食撒地上去喂它们，但是它们一个个都无动于衷，继续好无休止地轮番自杀，那阵势好像有个人在指挥着它们一样。
最后一次播放黄河的麻雀时，镜头中出现的只有岸边堆积如山的麻雀的尸体，以及随风而起的鸟毛，还有一堆连着一堆沿着黄河往下漂流的尸体。那次，播放的麻雀除了尸体还是尸体，再也没有播放过一只活的麻雀。
黄河，那是中华民族文明的发源地，中国人的摇篮，而麻雀们却选在了在这里自杀，它们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，它们在这里用自己全体成员的生命向世界**，告诫人们自己的家族所遭受的来自这个世界的不公。
这天中午刚刚吃完饭，母亲就喊我：“走，上地。”
“干什么？这么热的天，出去都被晒死了。”我很不满地回答。
“你看，”母亲提了提手中的一个鸟笼，里面装着她养的你十多只麻雀，“是时候了，走，跟我去把它们放了。”
“好！”我满口答应，“咱们去哪里放它们啊？”
“去你三爷的坟上。”母亲说着就往外走了。
“让我提。”我冲上前去抢过母亲手中的鸟笼，把笼子提起来，对着里面的麻雀吹口哨。那些麻雀也不害怕，对着我叽叽喳喳地叫着，看着看着，慢慢地我觉着辛酸，就不敢再看它们了。
“妈！这世上是不是真的就只剩下这几只麻雀了？”我提心吊胆地问母亲。
“或许吧！”母亲说完顿了一下又说，“也说不好，这个世界这么大，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的，说不定别的地方也有呢！”
三爷的坟地上已经长了很多草，上面插着的花圈在已经被雨水和太阳蹂躏得惨不忍睹了。母亲把那些花圈重新插好，又把那个鸟笼放在三爷的坟前，她自己也跪在了坟前，对着三爷的坟墓说：“三叔，你交待我的事情我已经做好了，麻雀真的全部在黄河自杀了，你是个庄稼人，也知道的，咱们农民不能没有麻雀的，没有它们，咱们的庄稼就全完了。现在我把这些麻雀带到你面前，你泉下有知的话，就保佑它们都能够活下去，然后开枝散叶，恢复以前的数量，保护咱们农民的庄稼，我在这里谢谢你了。”说完母亲又给三爷磕了三个头。
“妈，你怎么跪下了？”从没见过母亲下跪的我好奇地问。
“人这两条腿是直的，只能跪天跪地跪父母长辈，跪自己尊敬的人，其它的不用跪就可以了，”母亲笑着拍了拍我的后脑勺，“你三爷是我的长辈，并且他神通广大，对麻雀很有一套。那些城市人怎么吃麻雀咱们管不着，因为麻雀对它们没什么用，可是咱们乡下人就不同了，没了麻雀，害虫们就没有了天敌，它们就会疯狂地繁衍，那数量不是咱们庄稼人能够消灭得了的，咱们还是必须要依靠麻雀的，这一点也只有咱们庄稼人才会体谅庄稼人的。”
母亲的话对我感触很深，从那以后我就更加认定，我的母亲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母亲。
紧跟着母亲站了起来，她让我打开那个鸟笼，把那十多只麻雀全部放了出来，那些解放了的麻雀们走出鸟笼之后一下子不知所措了，就在身边的花生地里蹦呀跳呀！有的见到有小虫子，就赶紧跳过去伸嘴去啄，其它的麻雀也跟着活跃了起来。
母亲收拾好鸟笼，努了努嘴示意我跟她离开。走了几步，我回头望了望那些麻雀，不放心地问母亲：“妈，你说这麻雀能够自己照顾好自己吗？它们会不会被饿死啊？”
“不会的，”母亲笑了笑说，“上天给了它们生命，必然会再给它们生存的能力，它们也肯定具备了生存的能力，自己会活下去的。再说了，如果它们自己都照顾不了自己，咱们再操心也是无济于事的，并且还有你三爷在看着它们的，所以你就别担心了，它们肯定会好好活下去的，不久以后，这个世界上的麻雀又能恢复到以前的数量了。”
我们走到地头的时候，看到那些麻雀全部飞了起来，它们没有见过这么大的世界，没享受过这么大的自由，一下子，所有的麻雀都开心地叫着、飞着、追逐着......
这个世界这么大，够他们尽情地遨游了。
